尼古拉少將原本已經快要閉上的眼睛猛然睜大，掙紮著發出了聲音，“柏-妮-絲！”

聲音低啞痛苦，讓聽著的人都替他難受。

柏妮絲小姐脫掉制服帽，露出一頭柔順的長發和精致的五官，只原本蔚藍的眼睛還是經過偽裝的黑色，冰冷地答道，“是我。”

尼古拉少將雙唇顫抖，但因為身體太過虛弱，再發不出聲音。

納文秘書的臉色不大好看，態度嚴肅，在嵐杉問過之後也緊跟著追問，“柏妮絲小姐，你是怎麽進來的？”

尼古拉少將是重要戰俘，運送和看押他的信息都是絕密的，即便是在醫院裏也看守森嚴，柏妮絲小姐卻不聲不響的忽然出現在這裏，豈不是說明他們第二軍團的押送和看守系統出了問題！

柏妮絲小姐這時已經被嵐杉轉手交給了梅麗爾，被梅麗爾牢牢抓住了胳膊。

柏妮絲小姐努力掙紮了一下，發現自己的力量和梅麗爾根本就不是一個級別，於是幹脆放棄掙紮，任由她抓著，冷冷回答納文秘書，“我一直在緊密關註德莫森帝國和維斯星系聯邦在愛莎星的戰況。”

納文秘書臉色更加嚴肅，耐著性子說道，“所有人都在關註戰況，柏妮絲小姐，我是在問你到底是怎麽知道尼古拉少將被關押在這裏？又是怎麽進來的？”

柏妮絲小姐淡淡看他一眼，“雖然沒有權限，無法攔截到來自愛莎星的重要信息，但我可以使用特提斯技術對攔截到的海量普通信息進行篩選分析，建模處理，然後再進行有效範圍內的格勞克斯推理，最後得到有重要戰犯被秘密送回首都星的結論。我定位了一個十天前還從愛莎星給父母發送了郵件，十天後就出現在首都星的第二軍團上尉，移動這麽快，說明他一定是參與押送的人。由他身上著手，很快就找到了首都星醫院，我又進入了醫院的主控系統，對所有醫護人員的資料和近期行為進行了分析，確定了關押區域和負責這一區域有哪些醫護人員，再挑選出一個合適的，用醫院的主控系統調整一下她的工作安排，給她放了一天假，再用她記錄在醫院主控系統裏的身體數據在自己的實驗室裏合成了一根仿真手指和一個仿真眼球，這樣不論是指紋驗證還是虹膜驗證都能通過，然後我就代替她來了。”

納文秘書無語，柏妮絲小姐給人的印象一直是一位被嬌養長大，斯文嬌柔的大小姐。

其實身為柏寧博士的女兒，經過柏寧博士的悉心培養，嬌柔的大小姐只是她的一個身份而已，她的另一個身份則是星際頂尖的科學技術人才。

剛才她所說的這一系列行動說起來容易，真的實施起來有多難，只有懂行的人才知道。

按理說出現這種情況，柏妮絲小姐應該被立刻羈押，但她的身份太特別，納文秘書看一眼宋上將，有些為難。

宋上將朝他微微搖頭，轉向嵐杉，語帶詢問，“嵐杉上將？”

柏妮絲小姐現在是第一軍團罩著的人，這種情況還是讓他們自己處理比較好，相信嵐杉這種時候肯定要顧全大局。

嵐杉果然對柏妮絲小姐說道，“柏妮絲小姐，我能理解你迫切尋找尼古拉少將，想要為你父親報仇的心情，但情況很棘手，有很多我們根本沒想到的事情發生，尼古拉少將現在對我們來說很重要。”

這也是比較婉轉的對柏妮絲小姐表明了軍方會保護尼古拉少將的態度。

柏妮絲小姐木著臉不置可否，只把一直捏在手裏的藥劑反手塞給梅麗爾，“這是真的短效興奮劑，你去給他塗上。”

梅麗爾一楞，有點不敢用。

柏妮絲小姐冷冰冰地說道，“放心，雖然我一直想殺了他，但現在我更想聽一聽尼古拉少將做這些事的真正原因，畢竟我父親死得那麽不明不白。”

梅麗爾又看了嵐杉一眼，見她朝自己點了點頭，這才上前把短效興奮劑塗在了尼古拉少將的手腕內側。

強勁的藥效終於讓尼古拉少將又凝聚起了一點精神，“柏妮絲——”他貪婪地註視著柏妮絲小姐，“你沒事，我真是太高興了！”

柏妮絲柔美的面孔有瞬間的扭曲。

梅麗爾退回來後為了以防萬一，又再輕輕地抓著她，這時候就覺得柏妮絲小姐的身體僵硬了一下，隨後又氣得微微顫抖。

“虛偽的騙子！！”

柏妮絲小姐應該是實在不會罵人，憤慨得胸口都一起一伏了，也只說出了一句在梅麗爾聽來不痛不癢，沒有一點攻擊力的話。

不過這攻擊力也是因人而異，梅麗爾聽來不痛不癢，但對尼古拉少將的打擊卻是巨大的。

他的目光黯淡了下去，“我知道你不會原諒我了，但是柏妮絲，如果有可能的話，我寧願殺死我自己也不願去幹任何傷害你們的事！”他的聲音慢慢低下去，其中透出了深深的痛苦，“我沒有辦法——，他們當時已經控制了西蒙總統和一大批政府官員，只能由我出面和他們周旋，我要對我的國家負責，我真的沒有辦法——”

柏妮絲小姐氣得臉色蒼白，用她最大的音量大聲怒道，“你的周旋就是成為他們的幫兇，來殺死我父親！”

尼古拉少將擡起眼，目光痛苦但卻堅定，“我的周旋贏得了他們的部分信任，為維斯星系聯邦還沒有受到精神攻擊的幸存者贏得了撤離的機會。”

柏妮絲小姐依舊滿臉的憤怒和悲傷，但是張張嘴，卻沒能說出話來。

她剛才聽到了，維斯星系聯邦有百分之九十五的人已經遭到了精神攻擊，尼古拉少將在盡力組織轉移的是幾顆偏遠星球上那些幸免於難的人，這些人雖然只占維斯總人口的百分之五，但也有上千萬。

對於她和她父親來說，尼古拉少將是翻臉無情的劊子手，但對於那上千萬人來說，尼古拉少將是他們的唯一希望，是犧牲了自己的一切來拯救他們的救世主。

尼古拉少將吃力地轉向宋上將和嵐杉，“他們會借道巨鯊星系進入天馬星系，然後再由天馬星系進入德莫森帝國，我的副將傑裏在主持這場大規模的撤離，只要德莫森帝國按照星際公約第九條十一款的規定接受並妥善安置他們，傑裏就會把我們掌握的所有有關歐諾人的資料都交給你們。”

說完他又再看向柏妮絲小姐，“柏妮絲，我知道你手裏還有一支神經毒素，來吧。”

柏妮絲小姐一顫，下意識反問，“你什麽意思？！”

尼古拉少將努力擠出點笑意，“把它用在我身上。別怕，這是你應該做的事。”

他的性格生硬冷酷，不但是對別人這樣，對自己也是如此，這輩子唯一的溫柔都被用在了柏妮絲小姐身上，也準備只用在她一個人身上。

柏妮絲小姐身子晃了晃，在梅麗爾的支持下又很快站直，冷聲說道，“你認為這樣就能贖罪了！沒這麽容易！”

說完她竟轉身就要走。

因為她不是沖著尼古拉少將去的，梅麗爾也就放開了她，只是很詫異，脫口道，“柏妮絲小姐，你——”

柏妮絲小姐沒有回頭，聲音冰冷，但背影看著十分虛弱，垂在身側的雙手緊握，“他的副將承諾提供給德莫森有關歐諾人的資料還是個未知數，你們留著他還有用——”

梅麗爾，“——”

這是下不去手了？

他們當然不能眼看著柏妮絲小姐在這裏給尼古拉少將註射什麽神經毒素，但柏妮絲小姐能自己找個理由離開不產生任何沖突當然是最好，她手裏還掌握著柏寧博士尚未完成的所有研究，價值不可估量。

嵐杉讓梅麗爾派兩個人跟上，護送柏妮絲小姐回去。

納文秘書則想要立刻著手安排尼古拉少將的治療工作。

嵐杉攔住他，“先等一等。”說著轉向宋上將，“宋上將，不介意我再問尼古拉少將幾個問題？”

柏妮絲小姐離開後，宋上將就沈默不語，眸光深沈，顯然在沈思，聽嵐杉這樣問，便微微頷首，“當然。”

納文秘書則有些擔心尼古拉少將要撐不住了。

嵐杉堅持，“必須現在問，否則照他這種狀況，進入大型治療儀沒有幾天時間根本出不來，局勢這麽緊迫，別說幾天，幾個小時我們也耽誤不起。”

來到尼古拉少將床前，因為站得直，所有看著他時，有些居高臨下的壓迫感，“尼古拉少將，我還需要你回答幾個關於歐諾人的詳細問題。”

尼古拉少將微合上眼睛，輕聲說道，“從現在開始，我不會再回答任何問題，你們想得到有關歐諾人的信息就去和我的副將傑裏聯絡，只要按照他的要求妥善安置了維斯難民，他自然會把手裏所有有關歐諾人的信息都提供給你們。”

嵐杉的語氣冷硬，“如果你現在拒絕回答，那德莫森帝國將拒絕任何維斯難民入境！”

尼古拉少將快要閉上的眼睛再次睜開，“你——如果你們拒絕就是違反星際公約！”

嵐杉冷冷說道，“收起你的大道理，我不是柏妮絲小姐，如果我是她，剛才一定會給你一支神經毒素！一群人的利益絕不是傷害一個人的理由，任何人也沒有資格做出這種救世主才能做的裁決，因為他是人，是人就會犯錯！柏寧博士是當代最有價值的科學家，只要有他在，就有可能研制出對抗歐諾人的武器，而你的愚蠢和獨斷讓這種可能成為泡影！你也許為維斯星系聯邦那百分之五的幸存者爭取到了機會，但這種行為卻直接葬送了巨鯊星系，天馬星系，德莫森帝國，甚至整個星際與歐諾人對抗的機會！而現在，維斯星系聯邦想要向德莫森帝國轉移的人口太多，我有理由懷疑，其中會混進奸細，按照你的少數人必須為多數人的利益犧牲的理論，我拒絕讓他們入境！”

尼古拉少將大概是被她的話刺激得得太厲害了，不知哪兒來的力氣，竟然瞬間瞪大眼，從床上擡起了上半身，狠狠看著嵐杉，過了一會兒才又脫力，重重躺了回去，“你要我回答什麽？”

嵐杉一字一句十分清晰地說道，“把你知道的，所有有關歐諾人的情況都說出來！”

……

第二天一早，宋上將和嵐杉就分別登上了前往愛莎星和天馬星系的星艦。

宋上將帶上了第二軍團在木槿星的所有駐軍。

而嵐杉只帶了她的深紅艦隊，第一軍團其餘可調動兵力都被緊急派往依蕾托前線支援高更上將。

根據尼古拉少將的說法，歐諾人現在唯一的短板就是兵力不足。

蓬透斯領域神秘莫測，充滿了危險，歐諾人對蓬透斯領域的掌控也遠還沒有達到能夠自由穿越的程度，而只能是經過精密計算後找到幾個薄弱點，在特殊時間段進行極速穿越。

由於通道狹窄，並且有時間限制，所以歐諾人不可能將大批軍隊都投放過來，這也是他們要使用大規模精神攻擊武器的原因。

如今他們的主力被分做了兩部分，一大部分在維斯星系聯邦，另一小部分則是繞道進入了黃暻聯盟星域。

第一軍團和第二軍團高層在通宵會議後，決定第一軍團暫時先全力支援依蕾托前線。

梅麗爾在星艦上問嵐杉，“不過是接受維斯難民而已，天馬星系有勞拉準將和達倫少將坐鎮，你何必還要親自去，竟然還要帶深紅艦隊？”

嵐杉，“這批難民肯定有問題，他們兩個沒有任何與歐諾人打交道的經驗，我怕他們應付不了。”

梅麗爾訝異，“你的真的認為這批難民裏會混進來奸細？”她還以為嵐杉是為了對尼古拉少將使用心理戰術才會這麽說。

嵐杉，“歐諾人最大的缺陷是兵力不足，但野心又大，正面進攻沒有優勢，所以必須從其它方面想辦法，理論上來說，這批難民有問題的可能性高於百分之九十。”

梅麗爾了然。

嵐杉又說道，“幫我告訴杜維秘書，讓他替我和巴克斯事務長安排一個長一點的通話時間，再提醒巴克斯事務長一下，最近需要他做的事情很多也很重要，他要做好心理準備，時間也要安排出來。”

梅麗爾不解，巴克斯事務長主要負責文職工作，現在馬上打仗，最忙的應該是那些將軍們吧。

嵐杉，“現在這種局勢，不利於各自為政的行動，效率太差了，我需要他立即著手在首都星開始運作，德莫森星戰軍需要設置一個戰時最高指揮官職務。”

梅麗爾心跳加速，“最高指揮官？你的意思是高於三大軍團上將的指揮官？”

嵐杉很淡定，“對。”

梅麗爾聲音有點顫，“那這個最高指揮官的人選是——”

嵐杉還有事情，已經起身離開，只留給她一個背影，“我。”

這是追求，也是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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